记深圳音乐厅演出

准备

大约在九月中旬的时候,老师忽然找我,我当时还以为他要跟我说以后别来上课了(因为近两个月一直忙于装修的事情,练琴时间减少,课也基本没去上,以为他不想教我了),没想到是问我想不想在深圳音乐厅表演。说实话,当时还是有点受宠若惊,虽然后来他补充说是因为另外一个学生怀孕了没法上台,但我还是感到高兴,即使只是一个替补,他还是想到了我。

由于需要在一天之内确定曲目,我只好直接选了柴可夫斯基的四季十月,原因很简单,我不太敢弹快速跑动的曲子,再者这首之前也弹得比较熟,重新捡起来应该不难,并且,也比较符合我九月份的心理状态。报上去之后以为老师会觉得太简单叫我换曲(毕竟其他小朋友弹的都是肖邦谐谑曲,贝多芬奏鸣曲之类),结果也没叫我换,应该是成功通过了音乐厅的审核,那也算是放了我一马。不过后来有点后悔,想着想着还是有更多更好的曲子,比如巴赫 BWV974 adagio,又比如肖邦夜曲,但报名了没办法更改,也只能作罢。关键还是在于上台的机会与心态的锻炼,实际曲目并不是那么重要。

工作日的时间过的飞快,本来以为可以练到最后一刻,不过老师忽然说国庆前先彩排一下,这立马就把我的练习时间缩短成两周了。不过庆幸的是,我只花了一周就把它捡了回来,看来这首曲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确实算简单了,但是要做好各个地方的细节处理,以及顺畅地完整弹下来还是需要点努力。

国庆前算是成功背奏,出发去老师家之前还是信心满满,但踏入老师家门就开始紧张。“你是最后一个来的了”,一进门老师就跟我说,“喝口茶我们就开始吧”。我看了下时间,明明是提前了五分钟,看来是不能和学生比准时的。在最后决定的曲目顺序里,我被排在了第三位,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好的位置,既不会有第一个的紧张,也不用等其他学生都表演完再上台,看来老师也是有所考虑的。

第一个学生弹的是悲怆第一乐章,虽然只是在老师家的彩排,但我觉得她几乎没有毛病,连稍稍断一断都没有,不得不感慨老师的其他学生真的厉害,当时也是看了他的视频号才找他的,这些确实都是以后要去好大学,或者到音乐厅做演奏家的好苗子。第二个学生弹的是一首莫什科夫斯基的练习曲,只有两分钟左右,此时我的手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降温了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弹完,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站起来慢慢走向钢琴,此时老师还和他们有说有笑,看来对我没有什么叮嘱的意思。

虽然只是个彩排,坐上琴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大脑缺氧,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慌张,我立刻开始了第一个和弦。神奇的是,整个弹下来我居然没弹错也没有中断,结束的时候甚至有点沾沾自喜(当然这也为后面正式表演埋下了祸根)。老师基本不会说表扬的说话的,但是也没有批评,看来对我的表现还算是赞同的。

整个国庆期间以及到表演前的时间,大部分练习时间我都分给了四季,基本上已经到了可以闭着眼睛弹出来的地步,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之前考级的时候,四个曲子疯狂练习,即使已经不想再弹,但还是要强迫自己坚持练,一直到最后的时刻。现在来看,那个时候可能真的是我的高光时刻,二十分钟背谱演奏,而且没有太多的错误,理论上现在只有一首曲子,四分钟左右,是不应该这样紧张的。于是其余的时间我还是重拾一下老师最近布置的作业,变换下手感以及表演之后可以直接去上课。

表演之日很快到来,可以说表演的前一周我都没有非常刻意地练习,一方面是为了缓解紧张感,另一方面是为了弱化这个表演的难度,练习方面我只进行下面几项:

  • 不热身进行一遍完整的演奏:为了保证自己在手不热的时候能尽量完整地高质量完成演奏。
  • 重点部分单独练习:这首曲子有不少多声部的部分,这些部分的力量控制以及断点记忆,都在这部分进行。
  • 速度变化与风格变化练习:听过这首曲子的不少版本,有慢有快,速度可以差两分钟,各个部分的处理,不同演奏家差别还是比较大的,郎朗和阿格里奇的偏浪漫,速度变化居多,俄国的一些演奏家则比较学院派,节奏准确,踏板克制。

其实从家里练习的情况来看,这几个练习我都完成的比较好,不热身的完整演奏,基本上是没有失误的,曲子也分了很多断点记忆,确保自己在任何地方断了都能接着。速度变化和风格变化练习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控制力,当然,大体风格设计都是固化来练习的,但是在某一两次的演奏里改变一下强弱,或者返回来,可以让大脑保持专注,不至于完全陷入曲子里,之前试过这种感觉非常危险,要是完全陷进去了,一旦断了就不太可能继续了。在清醒之中表现出陶醉,这也是不少演奏家说过的话。

彩排

表演之日,我的心态也没有太大的变化,最近深圳降温了,穿正装也不至于很热,为了让心情更为平静,我选择了打车过去,没想到刚下车就看到了老师,他说我穿的挺帅的,然后就急匆匆地去买咖啡,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居然是喜欢喝咖啡的。毕竟每次去上课都是喝茶,我以为他是比较养生的类型。

深圳音乐厅已经不是第一次来,午后的音乐厅可以说是空无一人,今天阳光明媚,光线透过透明的金树大厅射进来,柔和并温暖。在老师通知的时候,我以为表演的是正厅右边侧廊尽头的表演小厅,最多容纳50名观众左右,没想到实际表演的地方是金树大厅,也就是正厅前面的开阔的区域,起码能容纳几百人。知道这一点忽然让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了,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表演,没什么所谓,但是观众人数好像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,虽然只是一个公益表演,观众也不一定能听懂,然而还是让我心跳加速了。

金树大厅放着一台155的小斯坦威,不过只是个副线品牌。其他学生很快也都到场了,每个人都穿的很正式,在工作人员指引下,我们就开始了彩排。他们的状态感觉都很好,个个精神抖擞,闲聊了一下才知道只有我是没表演过,他们都或多或少有表演和比赛的经验,没有很紧张。彩排也是按照演出顺序,很快就轮到我。起来的时候感觉凉飕飕的,估计是心里紧张加上强劲的空调,不过幸好手还是热的。

这首十月的曲式其实只是很普通的ABA,对于平时的我来说这种曲子是很无聊的,可能对于观众来说也是如此,经过了短短的一段B,又回复到A,而且这个A和开始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,这意味着这首4分半的曲子,只有一半的时间有新的内容。但十月里的A段双声部我是非常喜欢的,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,第一段双声部上行,第二段下行,就像是两个沟通无果的人,失去了耐心,也不再争吵。A段结尾半音阶式的下行,就像是秋天的落叶,在空中旋转,挣扎,然后落到地上。B段的前半段是比较欢快的三连音段落,速度比A段稍快,也转到了大调,像是回想起了过去快乐的往事,然后在一个大波音强F中戛然而止,进入后半段悲伤的旋律。这段旋律是整个曲子里我最喜欢的旋律,这也是双声部,也非常像两人之间的对话,这段结尾是一段单音旋律,先上行再下行,像是其中一个人离开了,另一个人对其呼唤,由近至远。

坐在琴凳上抬头看了看,柔和的光穿过金色的建筑结构梁,真的很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,也忽然明白了金树大厅这个名字的含义。曲子从平静中开始,前半段感觉自己还是能把控,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了,心态虽然平稳,但我控制不了双手,在弹错两个音之后,我停了下来,非常紧张,感觉这是一个大翻车,虽然这只是彩排,但是状态非常不好,等下表演要是这样就悲剧了。老师可能看到我非常紧张,也过来安慰了我一下:“这是个必须经历的过程”。看来他还是想我上台。于是我平静地呼吸了一下,把后半段弹完。下来的时候感觉有点无地自容,觉得自己太水了,可能这就是我这两年没有好好练琴的恶果吧。

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座位上,旁边的小伙子跟我说“没事,观众不一定能听懂的,能听懂的观众也是可以理解你的。”说实话这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,但是激励作用在此刻已经生效了,我暗暗对自己说,这次演出之后我要好好练琴,不能辜负过去的努力,在未来也要弹得更好。

上台

彩排两点结束,离上台还有一小时。本来想到楼下的琴店再练练的,不过看到大家都只是安静坐在座位上,好像也不好意思自己独自离开,只能想办法平复下心态了。

这次表演7个人,4个是学生,基本上都要在未来一两年内参加艺考。另外3个是“成人老师”,其实只有除了我的另外两个是成年老师,包括安慰我的那个小伙子。我问他每天练琴时间,他说一个小时,当然我觉得他有可能谦虚,他要弹的是肖邦的波兰舞曲,彩排的时候还是弹得很好的,非常稳,最近还拿了一个澳门的钢琴比赛银奖。在和他聊天的时候让我想起最开始学琴时候的一句话

成年人学琴不意味着业余地学琴,我们只是角色是业余,但是学习必须是专业的。

回想起过往学琴的日子,其实我也算是很专业地学习了,老师也都很专业,练习时间也给的很足,但是十年过去了,我好像并没有达到小朋友练10年的效果,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了呢,我真的只能怪手指机能跟不上?还是脑子里杂念太多?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想这些问题了。以前有思考总会写文章记录,然而最近的上次写文章已经是三年前,离开广州之后我对钢琴失去了思考,老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。虽然现在想到了这一点,但我也没打算深入思考下去了,只打算好好坚持,或许时间会给我答案。

观众陆续进场,看样子场地要是坐满估计有几百个观众,虽然此刻我心态并不紧张,但是手还是不自然地冷了。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现,这个表演是有扩音设备的,并不是单纯钢琴的原声,可能是考虑到场地比较开阔吧。我又想起了以前看到的关于场地与钢琴音色的问题,空旷场地的弱不能真的弹弱,踏板要踩得更深,换的更勤,为的是更饱满丰富,又不相互干扰的和弦...脑海里不断涌入各种想法,其实我自己也知道,这些知识对我没啥用,能把曲子顺畅弹下来我就满足了。回到座位之后,表演准备开始。

第一首悲怆比我想象中要快地就结束了,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想有的没的,所以也没有听得太认真。旁边的小哥拿出了ipad看看谱子,莫什科夫斯基练习曲也开始了,我知道两分钟之后就到我了。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麻,我用力捏了一下,毫无知觉。以前从没试过这种感觉,莫非我就是天生心理素质极差的人?

上台掌声过后,现场十分安静,可能人比正厅要少,并没有过多咳嗽的声音,好像大家的安静,就是等着我开始一样。我看着钢琴的键盘,闭上了眼睛,便开始了第一个和弦。这个钢琴的音色还是很好的,只要触键够深,声音都能非常饱满地表现出来,前半部分我尽量闭上眼睛地弹,不是为了装逼,是为了让自己更集中,避免不必要的紧张。中途当然不能每个音都处理很好,也有几个弹错了的和弦,练习的时候一次都不会错的和弦,表演的时候就错了。到了B段,手就像彩排的时候一样,不由自主地开始抖了,我只能睁开眼睛,尽量让颤抖的双手不要碰错音,毕竟可控的部分已经很少了。B段中间非常美丽的大波音没能弹出来,这也是练习的时候无数次弹出来的感觉,表演的时候就弹不出来了。A段再现之前,我刻意放慢了速度,多停顿了一两秒,为的是给自己争取一个调整呼吸的时机。心里本来以为到了A段再现就很安全,毕竟只是一个重复,其实此时我也已经相对没有那么紧张了,但还是弹错了一个音,一个中强的音,幸好没有完全断了,还能迅速接下来。我只是如实描述了自己的感觉,我确实只会留意到失误的地方,至于观众究竟听到了什么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
下来的时候,真的是大大松了一口气,结束了,终于结束了。第一次表演的时候,我还觉得在台上意犹未尽,想继续弹,这次的感觉居然刚好相反,可能还是因为正式程度不同吧。旁边的小哥“安慰”了我一句“弹得不错”。我觉得应该还是有不错的地方吧,毕竟没有重大的失误。

后面的同学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误,这些失误在彩排中不可能发生,看来舞台真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地方,平时的练习,最多只能保障50%,台上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,变化莫测的。郎朗出道这么多年,也没有什么大翻车,别说小翻车了,错音也基本没有,真心非常佩服。

结语

说好了不思考的,那就不思考了,单纯记录一下当时的情况以及一些想法,仅此而已。